趁南陽郡王愣神的片刻,喇庫大王子手疾眼快替身旁清瘦嬌小的女子披上外衫。
一見二人如此親密無間,南陽郡王又是一陣怒火中燒。
他厲聲道:“還請這位王子即刻離開!深更半夜逗留在本王女兒的閨房像什麽話!”
未滿三歲的小巴拜有些害怕,小嘴一扁,淺褐色的大眼睛瞬間蓄起淚光。
李和慧急忙抱住了他,柔聲道:“巴拜不怕,這是外祖父,是阿母的父親。”
聞言,小巴拜一愣,從阿母香香軟軟的懷抱裡探出毛茸茸的小腦袋來瞧。
李和慧相貌與其父有幾成相似,小巴拜仔細一瞧,便定下心來。
又乖巧地奶聲奶氣道:“巴拜見過外祖父。”
南陽郡王背脊一僵,竟有些措手不及。
他膝下有三子一女,長子已成婚,但府中尚無孫輩。
萬萬沒想到,他的頭一個大孫子居然是最不省心的獨女生下的。
“父王,您的外孫向你問安呢,您應一應罷!”李和慧不忍小巴拜失望。
南陽郡王勉強勾起一抹慈笑:“唉,好孩子!”
早已面紅耳赤的喇庫大王子適時道:“今夜是在下唐突了,還請郡王見諒,在下這便帶巴拜回驛站去。”
言罷,他便翻身下床,單手抱著小小一隻的兒子好離開。
南陽郡王繃著臉上下打量眼前男子這高大壯碩的身形與黝黑的膚色。
他壓根無法理解瘦弱嬌小的女兒怎麽會看上這等粗糙魁梧的異族男子!
父女二人目送著那對父子如何輕而易舉地從高牆翻出府外去,均心有余悸。
“李和慧!你這孽女,生了孩子為何從不說!”南陽郡王再次怒氣騰升。
李和慧神色一慌,抿唇不答。
南陽郡王不免多加猜測,遲疑道:“可是那個蠻夷欺負你了?”
略想到這個可能,他又咬牙切齒:“若是他欺負了你,為父拚上老命也要去把他殺了!”
李和慧駭然失色,急忙伸手拉住父親要解釋原委。
她心急如焚道:“不是不是!不是他欺負了女兒,反倒是女兒欺負了他……”
“什麽?”南陽郡王擰眉不解。
“當初是女兒趁他身負重傷,無法動彈之際,才懷上小巴拜的……”李和慧心底發虛,越說越小聲。
“你!”南陽郡王雙眼瞪得老大,“你說的是真的?!休要為了替那蠻子掩蓋而欺哄為父!”
李和慧急切道:“自然是真的!若他意欲對女兒圖謀不軌,當初就不會拒婚了。”
南陽郡王一想也是,但想到自己女兒做出這等不知羞的事,又是一陣氣急敗壞。
揚起手來想教訓女兒一頓,偏生又是千嬌百寵養大的獨女,實在狠不下心來。
最終也只能背著手,唉聲歎氣地邁步離開了。
一連數日,喇庫大王子再也沒帶著小巴拜夜訪縣主閨房了。
李和慧原本心底還對男人肆無忌憚夜闖的行為有些抗拒,如今反倒晝思夜想起來。
自和離起再也沒踏出過南陽郡王府一步的她,換上了往常出門時的騎裝胡服。
一躍跨上許久未曾騎過的駿馬,策馬揚鞭朝著城東的使臣驛站而去。
沒曾想,竟撲了個空。
使臣驛站外的護衛道:“為除夕大宴而來的各藩屬地使臣都已離京,驛站裡頭沒人。”
李和慧一顆心如墜冰窖,呆呆地牽著馬立在原地,雙腿好似灌了鉛一般。
怎麽就離京了?
不是說過,要把她一起帶回北境的嗎……
李和慧悵然若失,小臉發白,眼眶噙著淚珠欲墜不墜。
她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南陽郡王府,卻見府外聚集了熙熙攘攘湊熱鬧的人群。
一條長長的隊伍抬著各色禮品跨入南陽郡王府的大門,其中為首的是一對大雁。
竟是喇庫大王子親自領著官媒來提親了。
李和慧蹙了下眉,一顆心跳得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小臉瞬間染上緋紅。
她疾步上前,扯了扯高大男人的衣袖,小聲問道:“你這是做什麽!小巴拜呢?”
數日未見的嬌小女子忽然現身,喇庫大王子黝黑的臉龐有些發燙。
他認真道:“顏朵帶著巴拜入宮請安了,而我,今日是來提親的。”
話音未落,他黝黑的臉龐簡直燙得快要冒煙了。
一旁的南陽郡王氣鼓鼓道:“為父可做不了你的主,應不應下,隨你!”
若沒有前些天那遭事,南陽郡王定然毫不猶豫將這異族男人拒之門外。
偏生如今他已知曉女兒當年趁人重傷之際強迫著給人生下一個孩子。
甚至還把剛生下的孩子甩手丟給人養著——
真真是把他這一張老臉都丟盡了。
接下來她想怎樣,便怎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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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請來保媒的官媒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說著好話。
李和慧扯著喇庫大王子的衣袖,朝一旁的偏廳而去。
“縣主……”
“我方才……”
兩人同時啟唇。
“縣主請說。”他謙讓道。
李和慧清秀小臉潮紅,訕訕道:“我方才去使臣驛站尋你們,還以為你們已經離京了。”
喇庫大王子微怔,心下如漏了半拍。
半瞬後,他追問道:“縣主為何要去尋我們?”
李和慧抬眸便對上了男人那雙淺褐色的深邃眼眸,呼吸猛地一滯,心口直發顫。
她支支吾吾,不答反問:“你們如今不住在使臣驛站內,可有找到安頓的地方?”
喇庫大王子回道:“當年順利擊退羅刹後,聖上曾賞賜了一座京城的宅邸,只是原先未曾清理,才暫時安頓在使臣驛站內。”
李和慧聞言微微頷首,垂下眸子不再與他雙目對視。
喇庫大王子又道:“若縣主不願前往北境,日後你我成婚,你與巴拜留在京城的宅邸內,隻消每年夏季隨聖駕出行熱河行宮之時回北境小住一陣,可好?”
聽他如此遷就與退讓,李和慧愈發愧疚難當。
她心中很清楚,兩人之間錯的一直是她。
他從來沒有對不起她,只是不喜歡她罷了。
反倒是她,一步錯,步步錯……
甚至給他帶來了無窮無盡的麻煩。
“鄂勒哲依忒木爾額爾克,你不必如此,是我對不起你和巴拜……”
說著說著,李和慧漸漸泣不成聲。
見她哭得梨花帶雨,男人瞬覺心口好似被打了個悶拳。
他低聲道:“縣主既知對不起我們父子,就該對我們負責到底才是。”
李和慧心跳停滯了一瞬,許久地低頭未有回應。
見她遲疑不語,喇庫大王子心緒如潮水湧動。
他凝視嬌小清瘦女子淚如雨下的雙眸,又問:“可好?”
隨即,他俯下身來,一手攬著小女人纖細的腰肢,一手輕捧起她的小臉。
同她額頭相貼、鼻梁相碰,連睫毛都幾乎交纏在一起。
李和慧羞赧得臉上好似滴血一般,急急掙開了他的懷抱。
又哽咽著道:“你不必為了巴拜勉強自己迎娶不喜歡的人,若是巴拜還願意見我,隨時都可以來……”
“縣主怎就肯定我不鍾意你?”喇庫大王子咬牙切齒反問。
李和慧驚得小嘴微張,欲言又止道:“難不成你……?”
喇庫大王子紅著眼道:“對,不知從何時起。”
不知從何時起,或許是當年她與妹妹顏朵日日在他耳邊嘰嘰喳喳,他雖嫌聒噪卻並無厭煩,甚至暗暗覺得好笑。
或許是他重傷昏迷不醒之際,她在耳畔的溫柔呼喚與無時無刻的悉心照料。
又或許是她那次肆意大膽到極點,又讓他夢中無數次心神蕩漾的一“騎”……
可惜他沒能早些發覺,當初明知她回了京城就是憋著一股氣故意不來尋她。
讓兩人之間的隔閡長達兩年未能消除。
甚至一直到她嫁作他人婦,才從莫名而強烈的嫉恨妒意中才反應過來,他自己的心意。
李和慧隻覺恍若夢中,莫名擔心會不會她一覺醒來,一切皆會化為泡影消散。
她又何嘗放下過年少的執念?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半推半就與他在夜間一次又一次地交頸廝磨,抵死纏綿……
一直到六個月後,年初和離歸家的縣主李和慧再次出嫁了。
對象正是當年曾拒婚的北境喇庫部大王子。
京城上下再次掀起一陣熱議狂潮,鬧得沸沸揚揚的。
而送嫁的車馬隊伍從京城南陽郡王府出發一路前往北境。
小巴拜與阿父阿母一同坐在喜氣洋洋的大紅馬車內,銀鈴般的笑聲一路上不斷響起。
“阿母阿母,以後你每天都會與巴拜和阿父在一起,是嗎?”
“對,以後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