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雨

發佈時間: 2025-01-31 18:3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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鷺州的雨總是突如其來,季候風攜雨驟然而至,濃烈地卷到屋角窗沿。
一打開窗,躁悶的水汽頓時湧入,水滴濺在梁徽的手上。
她跪立在窗邊,探身在外,小心翼翼托住花盆,把它挪進來。裡面母親栽種的茉莉給雨打得東倒西歪,小小白白的花瓣落到葉下。
謝渝幫她把沉甸甸的花盆放到屋角,手掌也弄得滿是泥濘,兩人洗過手,她看一眼鍾:“過半了,阿遇還沒回來,我在想要不要去找他。”
謝渝不掛心她以外的事,比起她憂慮的聲氣,他聲調平緩而無起伏:“可能過一會兒就回來吧,你別太擔心。”

過不多時,鎖扣轉動的聲音響起,門扉微敞,白衫黑褲的少年緩步踱入,帶來一身微涼雨氣。
他一進門,就輕喚了一聲姐。梁徽起身,緩步走向他:“回來了?”又拉著謝渝介紹說:“這是和你說過的謝渝。”
謝渝含笑伸出手:“之前聽徽徽提到你好幾次,總算見到本人了。”
梁遇聞言,微微轉眸,目光凝在謝渝臉上,與他對視。

男孩鮮明奪目的正臉忽地闖入他眼中,謝渝驀然一怔。
他和梁徽像又不像。
她始終是溫淡的,但近似的五官,在梁遇深峻的輪廓上卻有更強的衝擊力和壓迫感,是另一種濃墨重彩的美,一眼足以叫人驚豔。
只不過這種驚豔感瞬時消逝,他看梁遇遲遲不與自己握手,暗自忍耐不適,把手收了回去。
——他覺察到梁遇的敵意。

梁遇對他波動的情緒視若未睹,見他收手,才禮貌頷首:“你好。”
梁徽的注意力完全在梁遇半濕的校服上,對二人舉止一無所知,她摸了下他校服上濕淋淋的水漬,問:“怎麽衣服弄這麽濕?”
“怕把包打濕。”梁遇垂眼,取下肩上斜挎包,從裡面拿本書給她。“姐,這是你這幾天在找的書麽?”
是她找了好幾天的《文選》注本,紙張泛黃,翻動時飄出淡淡的塵香。
他粉色的指尖尚潤了層水,但書乾乾爽爽,全無濕痕,不難想象他是怎樣牢牢護住它回家的。
梁徽闔上書,仰首看他,眉心蹙成結:“阿遇……”
“買試卷的時候正好看見。”梁遇語氣清淡地搪塞,他轉過身,擰擰沾滿水的上衣下擺:“我先去洗澡了,還有作業要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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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子頎長停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謝渝心上的巨石並未放下,反倒還加重了幾分。
再垂頭一望梁徽,她正一頁一頁翻閱那本《文選》,心思全然為其中密密麻麻的注疏纏住,分不出絲毫目光給他。
他抿抿唇,姐弟二人親昵的談話和糟糕的無視讓他自覺是個局外人。
謝渝伸手攏住她的肩,下巴抵在她臉邊:“我還沒把禮物給你弟呢。”
“噢。”她把書放在桌上,側首看他:“等下我叫他出來,你再給他吧。”
“你幫我給他吧。”謝渝淡淡說:“他可能不太歡迎我。”
梁徽皺眉,眼中映出的燈光閃爍了一兩下:“怎麽會?”
不想看到兩人之間鬧得太僵,她先安撫男友的情緒:“我等會拿給他,順便和他聊聊。”

雨季的天空不是純粹的濃黑,厚厚雲層吸納城市的光芒,呈現為一抹又一抹的髒灰堆疊,久看便覺壓抑。
梁遇仰視片刻,手指勾住兩邊窗框,重重關上。
窗面的水珠震碎成一縷縷溪流,沿著玻璃淌下去,將他冷漠的面容破碎分裂。
他坐到桌邊,展開英語卷子,把錯題摘到錯題本上。
摘抄時間漸長,連綿不絕的英文符號似乎在紙上抽象成一條條曲線,不再指代任何事物。
周圍世界也隨之凝固抽象,坍縮成黑色蠶絲將他包裹成繭。
無法再呼吸。

再寫不下去,梁遇深吸一口氣,頭仰靠在椅背,空洞視線投向天花板。
良久,突然響起敲門聲,他起身開門,看見梁徽站在門口,穿身淺緋色的棉質睡裙。
淡淡的紅色,順著她的衣裙溜下來,一點點攀入他單調的線條世界。
他移開眼,按下不合時宜的思緒,低問:“有什麽事麽?”
房內燈光照到她已經暗淡許多,但仍能看出她眼底溫柔神色:“我們聊聊,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