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ny看了一旁的小素一眼,努力讓自己鎮定一些,“洛先生這幾日都在叫您的名字,實在迫不得己我才……”
全洛城都知道黎洛是喬家少奶奶,洛錦書此刻如此,無疑是讓人憑加了許多猜測。
可Sunny也是被迫無奈……
看自家老板的樣子,像是對眼前這位黎小姐,用情至深了吧……
“知不知道是在哪裡的雪地發現他的?!”
“是在南山。”
南山……樹屋……
黎洛顫抖得更加厲害,“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三天前的凌晨。”
“……謝謝,”她揮開小素的手,“小素,你和Sunny一起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病房門很快被人識趣地合上。
黎洛站在原地,目光,緩緩地,再度落到了洛錦書身上。
還好,他的胸膛,還在有力地起伏著,心跳儀上顯示著,他的心,也強有力地跳動著……
只是……
只是為什麽,看著他慘白的臉,她的腿就像被灌了水銀一樣,沉重得一步都挪不動?
是他,從南山的樹屋裡找到了自己吧。
如果不是他,此刻躺在床上的人應該是自己,或者自己早已經躺到別處了…….
頭腦裡面,頓時不受控地湧出許多的畫面。
一幀一幀,像放電影一樣,快速地,卻又溫情地,在黎洛腦子裡閃過——
她十歲,他十二歲,她跟其他小孩打賭,淘氣地爬上外婆院子裡老榆樹,最後卻不敢下來,直到他傻裡傻氣地讓她跳到他身上,她就真的跳了,結果就是直接跌到他身上,外婆說,他的胸口疼了好長時間……
她十一歲,他十三歲,他每天拎著她的書包默默不語地跟在她身後,吃她吃剩下的東西,在過馬路的時候不著痕跡地幫她擋住所有的車……
……
直到她十六歲,他十八歲,他倒在血泊裡,卻撐著一口氣,無比認真地告訴她——你是我妹妹。
那一刀捅得極凶狠,血噴灑而出,染紅了他的白襯衫,也染紅了她的雙目。
後來她和外婆一起在醫院的ICU外面等了許多天,期間害怕失去親人的感覺,像有毒的蟲子,一點一點地啃噬著她的心力,快要將她逼瘋。
直到後來洛錦書平安出來,她又恍惚覺得,那幾日對他的擔憂,又不像是僅僅對親人的關心那麽簡單。
少女的心從來簡單,當時的她分辨不出那情緒是什麽,可是她知道,那樣的驚怕,她此生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可現在,他卻又躺在了自己面前,跟許多年前一樣,除了呼吸可以證明他還在之外,甚至不能開口對自己說哪怕一句話……
昨日重現,卻不是美夢。
畫面,定格在他滿身是血的地方…….
黎洛睖睜了許久,才回
神,一步一步上前,坐在病床前,握住他冰涼的大掌。
十指相交,她微溫的指腹,輕輕摩挲著他帶了薄繭的指尖,然後,將臉輕輕埋了下去,輕輕地,靠在他的身邊,任一頭青絲灑灑地鋪開。
“錦書……,你快點好起來。”
因為只有你好起來了,你才能告訴我,你救了我那麽多次,我要怎麽報答你才好。
雖然你想要的方式,我已經給不起了,可是,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方法,我們總能達成一致,找到平衡……
……
在醫院裡待了一個上午,黎洛分秒不離地守在洛錦書病床前,可直到中午,他也沒有醒來。
小素倒是進來催促過幾次,說喬家那邊得回去了,可黎洛也隻當沒聽見。
直到外面有隱隱的嘈雜聲傳來,似乎嵌夾著朝爭吵,又恍惚聽到洛錦書的名字,她才連忙起身,走到病房外。
Sunny站在門口,一臉為難地看著和自己爭執的中年婦女,又看看黎洛,卻沒有說話。
“怎麽回事?不知道病區不能喧嘩嗎?”
黎洛的視線在兩個人之間逡巡了一圈,語氣明顯不快。
“……”,Sunny委屈地開口,“黎小姐,這位女士非說自己認識洛先生,還說有急事找他。都從工作室找到醫院來了,我……”
不能打又不能罵,只能跟人家理論。
偏偏對方還認死理,根本不願意走,大有一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架勢,任誰都沒辦法。
黎洛蹙了蹙眉,再度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中年婦女。
五十開外的年紀,微微發福,穿著一身洗到發白的軍綠色勞保服,眉眼之間極是陌生,也看不出和洛錦書有什麽相似之處。
“請問你找錦書有什麽事嗎?”她客氣又疏淡地開口。
女人局促地搓了搓手,臉頰有些發紅,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因為害羞,看著黎洛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眼睛,盯著自己腳下那雙破舊不堪的棉鞋,“我是城西孤兒院的院長,錦書是我一手帶大的。”
“……”
心裡想了千萬種結果,也沒想到這個。黎洛驚訝地啟了啟唇,正想再問兩句,可對方已經將自己的工作證也遞了上來,懷裡還緊緊地攥住一個物件,“黎小姐,我真的有急事找錦書,您能不能通融一下?”
她一臉急切,目光裡除了淳樸再無其他,黎洛心裡的疑慮暫時被打消了一些,她看了看對方的工作證,然後輕輕頷首,“不是我不讓你見他,而是他真的病了。你跟我來病房,如果方便告訴我,就把事情告訴我。”
“也好也好。”
女人連忙跟著她進了病房,輕輕掩上門,在看到洛錦書的時候,目光中又露出深深的關切,“我剛才聽外面的護士說錦書生了肺炎?這孩子從小身體挺結實的,怎麽現在大了反而……”
此話一出,黎洛心中愧疚愈發深了幾分。
她將女人帶到沙發上,十分客氣地開口,“您能告訴我是什麽事嗎?”
女人收回視線,抹了抹眼角的淚,卻沒有立刻回答黎洛的問題,只是將一直揣在懷中的東西也拿出來,放在了黎洛面前。
那是一個粗藍布的小包,女人將它層層打開,最後,拿出一張年代久遠的黑白照。
是洛錦書童年時期的照片。
原來小小年紀的他就已經喜歡穿白襯衫了。雖然是劣質的,卻也洗得乾淨整潔。他笑得不知人間疾苦,而身後的背景,正是孤兒院。
院長見黎洛看著照片,沒有任何防備,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氣,緩緩道,“這照片,是錦書進孤兒院那年照的,他當時也才七歲,卻已經很懂事了。但我也沒想到,他會有這麽大的出息……,都已經是鋼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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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洛的視線,未曾移開,心口,微微泛出一絲疼痛。
七歲……
自己七歲的時候,還在外婆懷裡撒嬌,每天錦衣玉食,承歡膝下,根本不識愁滋味……
而他卻已經進了孤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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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苦,又無依。
院長說罷這番話,默了一會兒,方才轉了話題,“說來也慚愧得很,我來找錦書,是想讓他幫忙的。孤兒院那塊地早幾年因為收支不平衡被抵押給了房地產公司。黎小姐您也知道,最近幾年因為很多原因公眾對慈善事業的信心缺失得厲害,所以我們這幾年也收入也很微薄。如今房地產公司來要地皮,院裡的孩子們很快就要無家可歸了…….,我想問問錦書,他是不是能夠幫我們把那塊地贖回來?”
“……”
本來聽到一半,還以為院長是來要一些讚助什麽的,這都是小事,黎洛便可做主,可沒曾想居然是這樣的事。
她愣了愣,實在無法幫洛錦書做主,只能先開口安撫,“院長,錦書他病成這樣,實在沒辦法……”
誰知院長喚了一聲黎小姐,又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老淚縱橫地開口,“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對方隻給了一個月的期限就要讓我們搬走,如今隻也剩下半月。洛城這十幾年來物價飛漲,房價更是翻了數倍,我們這種老孤兒院根本就毫無辦法,孩子們很快就要流離失所了……”
她頓了頓,抬頭看向黎洛。
雖說沒有經歷過富貴,可到底也是識得眉眼額頭的人,見黎洛一身衣物都價值不菲,還帶著鑽石耳釘,院長心裡也越發篤定了幾分,哀哀地求道,“黎小姐,你幫幫我們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