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筒子樓(2300珠+ 二合一

發佈時間: 2025-01-31 18:20:01
A+ A- 關燈 聽書

南坪種有很多銀杏。
綿延在修過的道路兩側,讓這本該是常綠闊葉林的地方,也會有落葉。

驟然降溫,林念差點沒裹上圍巾,包得嚴嚴實實地從車上下來,沿著車進不去的小巷往裡走。

“哢噠,哢噠。”
細碎的聲音輕緩,不疾不徐,愈來愈近。

到了巷子盡頭,能看見女人系著圍裙,安靜地坐在店裡埋首鼓弄縫紉機。
腳搭在底座上輕踩,手臂輕移,綿密整齊的針腳落在衣服縫邊。

秋天的太陽照在她身上,溫柔恬靜。
林念站在店門口看了一會兒。

直到胡玉山在櫃台後面打瞌睡,腦袋栽下去,猛然驚醒,睡眼惺忪地抬眼,看到她,驚得大叫一聲,才打破了這份寧靜。

“哎喲我去!”他驚魂未定。

林念掃了他一眼,他又立刻裝死,正襟危坐。

“念念來啦。”
葉如摘下眼鏡,笑得眼睛都彎起,連忙從縫紉機後繞出來,牽著她的手進店裡。

“剛好今天燉了湯。”
她把紅棕色的折疊小桌拿出來擺好,又呵斥胡玉山去拿碗盛湯,還要給林念端小板凳。

“不用,小姨,我自己來。”
林念接過塑料小板凳,擱在地上,坐下來。

“你說你這當演員,越來越忙,一年也就回來兩三次,過年也待不了幾天,累哦。”

葉如似嗔似怪地抱怨著,幫她拿碗筷,“要注意休息!按時吃飯和睡覺,知道不?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都多老套的話了。
“行。”林念想笑。

“我知道你就是口頭上答應我,不會聽的。”
胡玉山端著砂鍋走過來,葉如拿杓給她盛了一碗湯,看著她眼睛,語重心長地叮囑。

“小姨不希望你多有錢多出名,只希望你平安健康,知道不?”

林念頓了半晌,抿唇嗯了一聲,“你也是。”

胡玉山嘟噥著,“怎麽沒人希望我平安健康啊。”
沒人理他。

不算大的店面裡發出碗筷碰撞的聲音,家常菜的香氣緩緩彌漫在空氣中,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

過了會兒,葉如想起什麽,“哦對了,你年前托我問的那個事兒,終於問到了。”

林念:“嗯?”
她年前想租原來的那套房子,但沒有王麗芳的聯系方式了,隻好托葉如幫她問一下。

“你王阿姨也不住這兒了,跟她兒子搬到江城,幫帶孩子。前兩個月在菜市場碰到她,她可激動,說喜歡你得很。”

“所以呢?”

葉如擺擺手,“沒成。”
“她說她巴不得再租給你,但是你退租之後沒多久,那套房子就賣出去了。”

胡玉山吃驚:“這破房子也能賣得出去?”

南坪這兩年發展得不錯,旅遊度假做起來了,房價也緩慢在漲。

林念倒沒多驚訝,只是端著碗,感受著掌心的溫度,再問,“我不是說了,買也可以的嗎?”

“是,我問了。”葉如抿了口湯,“三倍價錢人家都不賣。”

“瘋了吧?”胡玉山驚呼,“三倍都不賣,想幹嘛?留著等拆遷啊?”

“喝你的湯,有你什麽事兒。”葉如斥他一聲,轉回視線,微微蹙著眉。

“確實有人在說,那一片兒要準備拆了,建酒店。”

“但八字沒一撇的事,通知沒下來,誰也說不準。我覺得應該沒有人會無緣無故拒絕,確定的、立刻可以到手的錢。”

https://palace-book.com/ 聖殿小說

“何況拆遷款不一定有你給的價高。”

葉如頓了頓。“所以說,不管你因為什麽理由想要那套房子,都懸了。”

空氣沉默兩秒。
葉如和胡玉山都不再說話。

林念低頭喝湯,眉眼隱在氤氳白氣裡,很輕地嗯了一聲。

飯後又聊了會兒零碎的天,葉如讓她留下來住,林念搖頭拒絕了。

她把給葉如帶的禮物放在櫃台上,裹著大衣出門去。

踩著飄落的銀杏葉,林念耍雜技似的,在街邊低矮的一級窄階上晃晃蕩蕩,慢悠悠地走。

思緒漫無目的地發散。

很奇怪。
這些年來東奔西跑,影視城有常租的房子,江城有常租的房子,她卻始終沒有生過在哪兒正兒八經置一套房產的心思。

剛才葉如喊她留下來留宿,她竟然下意識覺得不合適。

那可是她住了近十年的老房子,竟然會在提起的一瞬間,讓人覺得,她好像是個不受歡迎的外來客,毫不講理地入侵了別人的家庭。

一時間,寄人籬下的格格不入感卷土重來。

林念臉隱在口罩下,笑著搖頭,很輕地歎了口氣。
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是在自嘲,單薄的身影在凜冽秋風中顯得落寞。

不知沿著小路走了多久,她驀然回神,抬眼一看,竟然就到了筒子樓下。

對面的小賣部早就關門,卷簾門上的褶皺縫隙裡都生了鏽。
樓房低矮,牆體破損,老舊到一塊一塊地脫落。牆根處長滿青苔,潮濕又黏膩。

林念抬眼看了會兒巷口。
時至今日,她依舊可以清晰地記起,那個人蹲在那兒點煙的樣子。

黑發黑衣黑耳釘,臉頰帶傷,漫不經心又渾不在意地投來一眼,連呼吸都要為他停住一瞬。

半晌,林念垂眼,纖長的睫毛顫動兩下,轉身準備走。

她余光不經意地掃過小賣部旁的巷口,畫面在眼睛裡一閃而過,大腦遲滯地反應著。

兩秒後,邁步的動作倏然頓住。
呼吸停滯,大腦宕機,靈魂離體。

砰砰。砰砰。
心臟毫無預兆地急速跳動起來。

她緩緩站定,偏頭,抬眼。

看見了那輛熟悉的車。

通體漆黑,造型張揚,囂張又不可一世。

連被她蹭出來的傷口,都一模一樣,完好無損地掛在那裡。

像某種扛過了時過境遷的宣告。